黑背一竄進來，頓時滿場大亂。

不管是身高體健的，還是位高權重的，看見狗撲過來，都維持不住，要立刻拔腿就跑。

五虎山的黑衣大漢第一撥跑出院子。

緊隨其後的是劉主任，他一手一個，抓住身邊的辦事員，往自己身前拉：“穩住！穩住！別怕！”

辦事員都快哭出來了，心想，你不怕你倒是往前沖，拉著我們做肉盾是怎麽回事。

落在最後的是謝定楠，不是他腿力不及劉主任，而是他一開始就承受了最多的火力，三條狗子圍著他狂吠，封鎖住去路，他緊張到小腿抽筋，不知如何是好。

忽然間，謝定楠急中生智，他想起大家都說遇到狗不要跑，只要蹲下來裝作撿石子的樣子，狗就會害怕遁走。

謝定楠想到此處，緩緩蹲了下來。

“嗷——”

“嗷嗚！”

狗子見狀，更加興奮，一邊一個撲到他肩膀上，熱乎乎的口水甩了他一臉，謝定楠嚇得往前一撲，哭爹喊娘滿地亂爬。

那劉主任在兩個辦事員的掩護下，終於到院門前了，他心有不甘，回過頭，放狠話：“你們都給我聽好了，今天我們的梁子算是結下了，以後這村裏有你靈犀山，沒我劉勝天！斷水斷電，看你們能撐到幾時！我們走！”

劉主任一回頭，兩個辦事員已經跑沒影了，劉主任的掩護沒了，一條一直尾隨他的狗子照著他的屁股咬過去，“庫嚓”扯掉一大片褲子，露出紅色三角緊身褲，劉主任尖叫一聲，捂著屁股跑了。

只剩下院子裏的謝定楠，還在旱地上狗刨，徐沖過去牽住撲在謝定楠身上的三條狗，將它們引到一邊樹下。

謝定楠嚇得魂不附體，衣服也被啃爛了，可以說同時衣不附體，他得了個空，爬起來，腳下連踩幾個趔趄，這才跌跌撞撞滑到門口，狼狽逃生出去。

宋明理和商樂羊全程目瞪口呆。

土土也被徐沖這番操作震撼到了。

商樂羊先回過神，他有點害怕，又有點好奇地靠近樹下，在那裏，徐沖正在餵狗，五條狗子吃得稀裏嘩啦，毛茸茸的耳朵擠來擠去。

“大師兄，這些狗是哪兒來的？”商樂羊問道。

“村子裏弄來的。”

“哦……”商樂羊搓了搓手，“我能摸摸嗎？”

“可以。”徐沖捋了捋狗子油光水滑的後背。

商樂羊如願蹲在徐沖的位置，在徐沖的指導下，把狗子摸了又摸，過了一把手癮：“哇——好帥氣啊。”

宋明理遲疑著走過來：“這些狗……是訓練過的吧？”

“是退役的軍犬。”徐沖答道。

宋明理滿腹狐疑，退役的軍犬，那可不是一般的狗，徐沖到底是怎麽弄來的……話說回來，每次去下面村子裏，徐沖都能滿載而歸，太陽能熱水器、三輪車，現在還有五條威風凜凜的大狗……村子就像個只對徐沖打開的百寶箱，缺了什麽，就“去村子裏弄點”。

宋明理強迫自己打消這些東西來源違法的念頭，老大雖然外表狂放不羈了些，但他本質上還是有原則的……大概。

“你們沒事吧？”徐沖問道。

“啊？沒事。”宋明理回過神。

人沒事，不過東西都被砸了一遍，院子裏一片狼藉，招生活動慘淡收場。

再加上村委會反口不認學校的合法性，還使出斷水斷電的無賴招數，要把他們逼走。

現在，靈犀山頂變成了一座孤島。

三人重新圍坐在土土身邊，大家都有點沮喪。

“咕嚕~”

一片靜默中，商樂羊的肚子叫起來。

宋明理從口袋裏翻出一小塊巧克力，遞給商樂羊。

“謝謝三師兄！”商樂羊感激地接過，從早上到現在光忙活了，都沒吃飯，他急忙扒開包裝皮，把巧克力放進嘴裏，醇香濃厚的味道在舌間化開，“嗚嗚好吃！”

宋明理苦笑：“我們現在怎麽辦？”

徐沖道：“繼續招生。”

宋明理嘆了口氣：“剛才的情況你也看到了，村委會已經被五虎山買通，我們說什麽都沒用，只能走法律程序，這種糾紛周期很長，就算我們勝訴，也未必能執行。”

徐沖沈默片刻：“學校必須重建。”

招生失敗，斷水斷電，身後的學堂還是一片廢墟，但是，徐沖依然說，學校必須重建。

時至此刻，土土心中產生疑問，如果徐沖這麽堅定，什麽困難都不怕，為了保住學校，什麽手段都能用，什麽苦都能吃，為什麽五年前他會跑路？

難道，是有什麽隱情嗎？

土土觀察著徐沖，無法從他的面癱臉上獲取什麽有用信息，她想，等度過了眼前的難關，直接問他吧。

「大家不用擔心，只要招來學生，我有辦法解決這些問題。」土土閃了閃屏幕，將三人的註意力吸引過來，她在屏幕上寫道，「我們一起來看報名表吧！」

“報名表在這裏！”商樂羊從身後拿出一沓紙，獻寶一般放在土土面前，“是我保住的！”

「幹得漂亮。」土土誇讚道。

商樂羊撓了撓後腦勺，有些小驕傲：“嘿嘿。”

“小十七辛苦了。”宋明理拿起最上面一張報名表，“我們要挨個打電話過去嗎？”

「不，我們先篩選。」土土寫道，「夢想和武術無關的一概不要，不能住校的一概不要。」

商樂羊愕然：“那就不剩幾個人啦。”

宋明理也不大讚同：“現在形勢對我們不利，最好還是廣泛撒網。”

「那就放寬一點，只篩掉不接受住校的。」

“這……”

宋明理和商樂羊還在遲疑，徐沖已經把報名表拿起來，一張一張地看，按照住校那條篩選，不接受的拿出去，接受的留下來。

宋明理和商樂羊見狀，也加入進來。

不一會兒，報名表篩選完畢。

“只剩下十二份了。”

「就是這十二個人。」土土寫道，「通知他們，被錄取了，今天晚上六點前來報道。」

“什、什麽？這麽著急嗎？”商樂羊詫異，“可是我們的校舍還沒修好耶。”

“學費呢？課程安排呢？”宋明理皺眉。

「學費按照你之前定的來。」

「課程來了再商量，我們可以按照他們的需求確定授課內容。」

商宋二人面面相覷，土土真是雷厲風行。

不過這樣草率，真的行嗎？

另外一邊，徐沖已經拿起手機，照著第一個報名表撥通了電話：“餵，你好，這裏是靈犀山武術學校，恭喜你，你被錄取了，請在今天晚上六點前來山頂報道，對，不是詐騙。”

宋明理和商樂羊見老大都帶頭行動起來，也只好拿起手機。

“餵，您好，是劉二狗嗎？這邊是靈犀山武術學校，您今天上午的報名已經通過，請於今天晚上六點前來山頂報道——餵餵？啊掛斷了……”

“對，我們學校是有合法辦學資格的，斷水斷電的問題會想辦法解決，這個請您不用擔心，我們……”

“課程安排？我們準備根據每名學生的需求進行個性化的課程安排，具體事宜將在報道時當面交流。”

“學費的話我們是按照行業內的一般標準進行收取，每個課時30-100元……什麽？你沒錢？”

宋明理撥完最後一個人的電話，神色凝重地放下報名表。

三個人將通知結果一對，情況不大樂觀。

十二個確定錄取的報名者中，有四個直接掛斷了電話，六個對辦學合法性表示質疑，在村裏沒有明確靈犀山武術學校的辦學資格前，他們還要繼續觀察，最後剩下兩個人，一個說自己沒錢，另一個說晚上出不來。

一陣尷尬的沈默後。

宋明理提議再翻翻被篩掉的報名表，看看有沒有人改變主意，願意住校。雖然，他也知道，被劉主任那麽一鬧，大家都知道山上斷水斷電，願意住校的人只會更少。

「那就試試吧。」

果不其然，一輪電話打完，那些本來就不接受住校的人，態度更差，沒有一個人改變主意。

商樂羊捂住胸口，郁悶地說：“這和我想象的招生工作一點都不一樣，完全沒有執掌生殺大權的感覺。”

宋明理失笑：“現在是我們求著人家來上學，哪來的生殺大權？你以為是漢州大學招生辦嗎？”

“嗚……如果我們學校能像漢州大學一樣牛逼就好了。”商樂羊目露憧憬。

“唉，那是不可能的。”宋明理搖搖頭，“漢州大學是國家級重點大學，我們只是個武術學校，論發展定位，也應該和五虎山來做比較。”

“這我知道，只是……”

時間不知不覺過去。

師兄弟三人還帶著一絲希望，仔細收拾了操場，把板車推出來，重新布置桌面。

夕陽西下，金紅色的餘暉灑滿操場，一分分黯淡下去。

“5點45。”商樂羊看著手機，“還是沒人來。”

“……”

招生，就這樣失敗了嗎？

“我下去看看。”徐沖猛地從臺基邊緣站起來，往院門前走去。

“我也去！”商樂羊跟上。

兩人的身影消失在門外。

6點整，還是沒人來。宋明理打開手機，給家裏打了個電話，對面傳來埋怨的聲音，宋明理一邊道歉，一邊安撫著。畢竟大周末的，兩天時間都把媳婦和孩子扔在家，實在是不怎麽負責任的行為。

“我晚點回來，你們先吃。”宋明理的語氣十分溫柔。

土土在旁邊聽著，不由得有些羨慕，如果她沒有變成一塊土，這時候大概也像普通人一樣工作生活，組建家庭了吧。

她真的能把學校辦成嗎？她也只是一個普通人啊。

宋明理掛掉電話，把手機插回兜裏，就聽見一個機械女聲道：「誒，好-煩-呀-」

宋明理低下頭，看見破舊脫漆的諾基亞，雖然外表沒有發生什麽變化，但莫名感覺它有點喪喪的。

“土土？”

信號燈閃了閃，表示聽到。

“你在擔心沒人來嗎？還是，擔心自己的決策錯誤？”

宋明理有時候真的很紮心，土土想，這就是理性冷血律師人設嗎。

一片陰影籠罩下來，宋明理蹲下|身，修長幹凈的手指按在諾基亞頂端的信號發射器上：“其實你完全沒必要擔心，決策不是你一個人做的，我們會照著你說的辦，是因為我們認同你的做法。”

誒？

“只要真心想學武術的人，不管他是精英還是普通人，是地痞流氓還是學生、律師，我們都敞開大門歡迎。”宋明理微笑道，“這個理論，確實很有吸引力。”

土土心裏焦躁的一角被熨平了。

嗚哇，三師兄，來當我的校長吧！

一人一土正在交流時，門前傳來沈重的腳步聲。

徐沖和商樂羊回來了。

他們兩人合力擡著一架柴油發電機，哼哧哼哧地走進來，待發電機轉過一個角度，宋明理和土土才發現後面還跟著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，正卯足力氣、雙手托住發電機底盤，連臉都憋紅了。

是白天跟在徐沖後面噓寒問暖的兩個少年其中之一。

三人小心地放下發電機，商樂羊立刻坐倒在地，然後四肢伸開，躺了下去。

徐沖拍了拍工裝手套，帶著少年來到報道桌前。

在宋明理和土土像看珍稀大熊貓一樣的目光中，少年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後頸：“那個……俺是在電話裏說沒錢的那個，張鐵蛋，俺也不知道學費能減免多少，就把俺爹的發電機擡來抵數，你們看成不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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